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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婚礼(中)

    精灵游侠站了起来,只到他腰部的看台护栏根本不能说是一个障碍,他单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翻越了它,落在地上的动静比一只橡树果实所能造成的更小。


    克瑞玛尔左右张望了一下,又一场比赛开始了,到处都是激动挥舞着的手、闪闪发亮的眼睛、放声大喊的嘴巴与忘乎所以的脑袋,他不觉得他们会注意到有个人正需要一条能够离开此地的通道,他仿效了游侠的做法,从自己的座位上直接跳进场内。


    直到跳下看台,与这个骑士处于同一水平线时克瑞玛尔才发现他很高大,简直就像是个肌肉发达的半食人魔,当然,他露出的脸是人类的,一张值得称赞的脸,但那是一种粗糙强硬的美,他的皮肤是浅褐色的,眼睛也是灰色的,但要比头发的颜色更浅一些,带有透明质感,他蓄留胡子,那种被叫做“短箱”的式样——;自两鬓延伸连接着下颚的铁灰色短胡须,末梢修平,长度只有一寸左右,嘴唇下方除了中间的凹陷处全被刮得干干净净,嘴唇上方是对“一字型”的细胡须,尾端与两鬓的胡须连接在一起。


    他的肩膀和胸部尤其宽阔厚实,当他拥抱精灵游侠的时候,克瑞玛尔觉得那就像是只人立的巨熊正在拥抱一匹纤细的独角兽。


    “啊,你带来了一个小朋友。”灰发骑士说。


    人们的呼喊声震耳欲聋,差点就彻底盖过了他的声音——提出挑战的骑士所驱策的马匹就在他们身边不足五尺的地方摔倒,扬起的尘土足以吞没一个人。


    “我们在场内走动不要紧吗?”克瑞玛尔紧盯着那匹嘶鸣着想要站立起来却被自己的蠢主人拖累的红色马匹。


    “你爱走到哪儿都行,但不能打搅骑士们的比赛,另外他们不负责保护你的性命。”灰发骑士解释道。


    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谨慎地将凯瑞本和克瑞玛尔带出了可能被殃及的范围——他们来到了他的营地里,这儿很安全,就是有点嘈杂,铁匠正忙于修补那些在比赛中折损的武器与甲胄;侍从们奔跑着服侍骑士穿上和脱下铠甲、罩袍,收起武器,抱来干草、端来烤肉、清水以喂饱又饥又渴的马匹和他们的主人——医师与牧师则忙于治疗他们,一些骑士坚持认为自己的伤势无关紧要,但负责治理他的人总认为他们再不治疗就要死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导致了不断的小小争吵甚至殴斗。


    被俘虏的骑士们对他们需要付出的赎金数量不满意,有些是觉得多了——就像灰发骑士所擒获的那个,这比较好解决,因为大部分骑士注重名誉胜过金币;有些是觉得少了,与他尊贵的身份不相符,而那个俘虏他的骑士又出于上面的原因坚持不肯索要更多的赎金……身着艳丽服饰的吟游诗人在他们身边赞颂着这种高尚的行为,他们打着响板,敲着小鼓,弹着五弦琴与索尔特利琴——后一种乐器由十五根弦与一块等腰梯形形状的木板组成,因其高昂锐利如同武器相互击打的声音而深受骑士们的青睐。但想要很好地演奏它可不太容易,毕竟它的弦不是用来拨动而是用来击打的,否则你压根儿就没法听见它发出的声音——贵族少女们演奏它时往往需要使用小锤子或相类似的器具,而要比她们强壮得多的吟游诗人们在弹奏过多首曲子后也免不得手指酸痛,疲惫不堪。


    如果这样,他们就会拿出长笛与单簧管,吹上一两个诙谐的小片段来争取一点休息的时间。


    不过他们的辛苦总是能有所报偿的,获胜的骑士们不会吝于显示自己的大方,银币,金币,或是被充作赎金的骑士装备的一部分都会被当做赏赐或是馈赠。


    所以说,比武大赛时,骑士们的营地简直就是一个能够吵死活人,又能吵活死人的地方。


    灰发骑士是这些骑士的首领,他的帐篷是最大的,位于营地中央,帐篷的前方竖立着旗杆,悬挂着他的旗帜——银色与青色两种底色上刺绣着一头直立而起,双掌举起,侧对一柄巨剑的灰熊,在灰熊与巨剑的上方,是泰尔的圣徽,两侧是破碎的垂帷,它们周围环绕着盾形的荆棘纹。


    帐篷是用野牛皮制成的,粗厚结实,但在隔音方面就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但自从那个黑发的年轻人一走进来,帐篷里就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外面的声音变得微弱而统一,就像夜晚风吹过时树林发出的沙沙声。


    “希望你别太介意我的自作主张,”游侠说:“不然我们就要另寻地方谈话了。”


    “这样就很好,”灰发骑士说:“施法者?”他对克瑞玛尔说。


    “克瑞玛尔法师,”凯瑞本相互介绍道:“以及雷霆堡的伯德温……伯德温,我注意到你的纹章有所变化——我依然该称你为雷霆堡的伯德温吗?又或者我该称您为阁下?”


    “别取笑我了,”灰发骑士说:“唉,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份让我时常坐立不安的恩赐——我只是尽了我的职责,而我所效忠宣誓的那位陛下却总是那样的宽容慷慨,他不容许我拒绝这份荣誉——你要我怎么办呢,他将刺绣有新纹章的斗篷披在我的身上,又让我拿着敲有新纹章的金杯喝水……但我的封地依然是雷霆堡,这点就像我们的友谊一般必定是永恒不变的,”他说着,向克瑞玛尔微微一鞠躬,“让我们尽朋友的礼节吧,我已经很难再找到让我放松心情,畅所欲言的地方啦。”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他在克瑞玛尔回礼后便磊磊落落地叫来自己的侍从帮着他脱去了累赘的铠甲,将自己的武器放在一边,又叫他们拿来食物和酒。


    侍从拿来的酒是蓝紫色的,克瑞玛尔尝了一口,又甜又辛辣,醇厚的就像是已经储存了上百年。


    “或许你需要掺上一点清水或是淡酒,这种酒很容易令人喝醉,”伯德温说:“因为它就像蜜酒那样甜,却要比它烈上十倍或更多——一些不擅长饮酒的人甚至会因为贪图它的甘美而不知不觉地鲸吞下足以致死的分量。”他的帐篷里只有一张宽平的矮榻,没有椅子,所以他索性和自己的客人一起席地而坐,靠着他的侍从从其他地方拿来的天鹅绒坐垫。


    “幸而这种酒只有北地有出产,”凯瑞本说:“而且产量很低。”


    “因为想要酿造这种酒不单需要技巧、葡萄和橡木桶,”伯德温说:“还需要命运投下的青眼——我的子民们从现在起就开始向欧吕尔祈祷,希望她能适时地将霜冻与低温降临到他们的葡萄园里——你觉得呢?凯瑞本?我知道精灵们对于气流与温度是相当敏感的。”


    “谁也无法预测神祗的去向,”凯瑞本说:“但今年的龙脊山脉或许会比以往更为温暖。”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伯德温说:“寒冬时节的温暖只会带来泥浆、蚊虫、瘟疫……”


    “还有兽人。”凯瑞本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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