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老人家,丁寻耐心得像是对待孩子一般。
当他问出这句话之后,老中医的脸色骤然变了,由刚才的和蔼可亲变得异常冰冷起来。
他颤悠悠地站起来,把包好的十几包中药抓起往桌上一扔。
语气凌厉地冲着丁寻说:“你走吧,既然你不是来瞧病的,那就快走,别耽误我功夫!”
丁寻已从老人的言行中看出,他那天一身泥确实很蹊跷。
老中医家是从来不种地的,他一生行医文弱得像个书生似的,压根儿就不会种地。
“大爷,我知道您一定遇上了啥事儿,您可以对我说出来,我一定能帮您。”
“我没有啥事儿,我也不需要你帮,你快走快走!”
老中医开始推搡丁寻。
丁寻站着不动,他怕老人推搡他自己踉跄摔倒,伸手扶住老人的肩。
“大爷,我爸丁大有一辈子在村里老实巴交的,他行了一辈子的善,最终没落个好下场。”
“如今村里的王大旺死了,我被列为了嫌疑人,我发誓我没有碰过王大旺,可是他死在我的矿上。”
“我若是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我是清白的,我就要背上这个罪名,我爸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丁寻不是个喜欢卖惨的人,但他此时在这位倔强的老人面前只能打起这张博同情的牌。
果然,老人听完,脸色缓下来许多。
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丁寻,像极了一位慈祥的长辈怜惜一位受伤的晚辈。
丁寻知道这一招行得通,于是他继续说:“大爷,您也是个好人,我爸在世的时候时常夸您,还要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忘记您对我的救命之恩。”
“虽然您说救人是郎中该做的事,可是那年若是换个别的郎中,未必肯半夜起来费劲巴拉的为我诊病熬药。”
不知不觉中,老人绷着的双手也垂了下去。
丁寻连忙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大爷,您坐,您放心,我不会连累您,今天的事儿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这孩子……你也真是命不好,该当有这一劫啊!”老人长叹道。
丁寻心中一动,原来老中医还真知道啥。
他连忙从带来的水果中拿了一个橘子剥开,递给老人:“大爷,您吃一口润润喉咙。”
从小就听说这位老中医最爱吃橘子,所以他刚才特意买了苹果和橘子来。
老中医这回没有拒绝他,接了过去,往嘴里放了一瓣嚼了嚼,慢慢地咽下去,感慨道:“真甜呐!”
然后指定着丁寻说:“你去把院门给我关上。”
丁寻大喜,立刻大步跑出去拴上院门。
老中医指着旁边的竹椅子:“你也坐吧。”
丁寻把竹椅子搬到老中医面前,和他面对面地坐下。
“大爷,您请说……”
“王大旺的死究竟是谁干的?这事儿你可别问我,这我真不知道,只要是我老头子没有亲眼见的,我绝不瞎说。”
这一点丁寻相信,父亲在世时总说老中医性子耿直。
的确是!
“有一天夜里下着大雨,有人来敲我的门,当我打开门看时,外面已经蒙蒙亮,但是地面还是漆黑的。”
“我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个儿比你矮,大约比我高一个拳头,他喊我去救人。”
“我一听,二话不说就背起药箱跟着他去了,一路上那人的腿脚显得很不灵便,走起路来步子虽不小,但很木讷。”
“就在你那矿山脚下的草地上,躺着一个人,我打开手电他不让我照地上那个人的脸,说他受伤了怕光刺眼。”
“只让我用手探了探那个人的鼻息,还有气儿,我大略地查了查那人的身体,双腿都摔断了。”
“连哼哼都很微弱,大概已经要进入昏迷当中。我说要找人抬下山赶紧送到县医院去抢救。”
“那人说好,他会去喊人,凶巴巴的让我先回村,我害怕,便假装下山了,走到半路我又折了回去。”
“我看到那人把地上的人拖着,一直拖到路边山涧处,把那人推下了涧里。”
“这不是害人命吗?那人还有得救啊,我当时想大声喊,但是还没等我喊出来,就见那人自己也滚下涧去。”
丁寻吃了一惊:“那个推人的人自己也滚落下去?”
“是的,你也知道我老头子这一生从不害人,但我也胆小怕事儿,我吓得跑回了村。”
“你那天看到我满身泥巴,实际上我是良心不安呐,我又到了那山上,我想去找那两个人。”
老中医说到这儿,声音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丁寻连忙问:“您找到了人吗?”
“没有?啥也没有找到,连只鞋子、连片布屑也没有找到。”
“那……他们是被人救走了?”
“不可能,那山涧虽然不深,水也极浅,但是在路上一眼看不到下面,全被灌木遮挡了。”
丁寻明白,那人把受伤的人推落下去,是不想他活。
可是那人自己也滚下去,这是要同归于尽?
那尸体呢?还不是一个!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之所以陈警官他们没能在那山脚下找到有人被拖走的痕迹,大概是因为被大雨冲刷了。
“大爷,您刚才说那人腿脚不灵便?”
“是,那人走路是这样的。”
老中医站起来,在堂屋里来回走了三遍。
丁寻瞪大了眼睛,这走路的姿势好熟悉呀!
他敢确定自己一定在哪儿见过。
可是这一瞬间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么走路的人会是谁。
老中医坐下后,把头凑近丁寻,低声道:“孩子,你知道吗?若是按我说啊,王大旺有可能也是那人给杀的。”
“大爷,您也知道王大旺是哪天死的?”
这点令丁寻很惊奇。
他原本以为老人经常健忘,总把一些事儿记得驴头不对马嘴,所以他怕打乱了老人的思绪,没敢提王大旺死的时间。
“害,怎么不知道呢,那天我跟那人去看的时候路上还没人,我一个人回村的时候,好多警车从我身边过去。”
“回村后我就听说了,王大旺昨夜死了,在矿上被电打死的,你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丁寻再也坐不住了,他要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陈警官。
“孩子,你这是要干啥?”
老人见他站起身涛出手机,脸色惊恐起来。
“大爷,我给警署的陈警官打电话,他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不不,不可以!”老人满脸恐惧地扑过来夺他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