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也算是儒商,家中子弟常以读书人自居,‘恭俭勤谦让,礼义仁德宽’,这十个字一直以来都是孟家的家训。
不过道理这个东西,从来都是入眼简单入心难,有的人哪怕读一辈子书,也不见得能明白,有的人哪怕大字不识,天生就在践行着圣人的道理。
道理和爱一样,任你口若悬河天花乱坠,都得看看实际行动才知道是真是假。
来到东海一年,陆山民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对于读书人的敬畏也远没了当初那么深刻。
因为他亲眼看到了有那么些读书人,比如眼前的这个孟浩君,他能讲出很多道理,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完全背离了他所讲的道理。
‘君子不器’,他有一个大气的名字,但心眼儿比民生西路那些小保安还小。在陆山民看来,他所读的书和道理,不过是他彰显优越感的工具而已。
这样的人已经不配让他敬畏。
所谓的涵养也一样,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脱下之后,里子与大字不识的文盲都一样。
孟浩君气得脸色铁青,终于按捺不住,冲着陆山民愤怒的吼道:
“一个大字不识的山野村夫,也配和我们坐在一起”。
陆山民粗鄙的哈哈大笑,“你错了,我叫陆山民,山野村民,至少我还会写我的名字。‘君子不器’,我很怀疑你会不会写这四个字”。
“狂妄”,孟浩君气得猛拍桌子,要不是因为金帝酒吧的规矩不许在这里闹事,他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得住将手里的杯子砸向陆山民。
曾雅倩得意的端着酒杯,陆山民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山民到现在能够闲庭信步的把孟浩君激得体面全失,亲眼见证了他一步步的变化。
郝伟眉头紧皱,对孟浩君的反应很是不满,从陆山民一坐下开始,孟浩君就主动发难,现在更是毫无风度的泼妇骂街。
罗燕低着头喝着啤酒,她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瞧上陆山民,再加上今天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压根儿就不关心两人的互掐。
陈洋坐立不安,曾家是远洋集团的大客户,孟家也同样是远洋集团的大客户,对于业务单一的陈家来说,他谁也不愿意得罪。
陈洋不住的朝邓超努嘴和使眼色,示意他出面化解一下。
邓超出生于官场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做事处处谨慎,所以也一直没有出面阻止。见两人越掐越凶,咳嗽两声说道:
“大家坐在一起就是缘分,一人少说一句,我们来这里是寻开心的,可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陆山民端起酒杯,笑了笑说道:“超哥说得对”,说着对孟浩君举了举杯子,“孟公子,山野村民不懂礼数,刚才多有得罪”。
孟浩君也借此下台阶,露出儒雅的微笑,“听我堂哥提起过你,所以对你有点感兴趣,有机会介绍你和堂哥认识认识”。
陆山民喝了口酒,“我见过孟浩然,不愧是兄弟,你们很像”。
孟浩君呵呵冷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曾雅倩笑呵呵的端着酒杯,手在桌子底下拧了陆山民一把,附耳轻声说道:“干得漂亮”。
陆山民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不会让别人把你夺走”,顿了顿又说道:“任何人都不行”。
曾雅倩心中涌起滚烫的热血,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为他付出这么多,值得。
和陆山民碰了碰酒杯,“干杯”。
见气氛缓和了下来,陈洋笑呵呵的端着酒杯赶紧岔开话题。
“刘凯那小子可真不够意思,悄悄就跑到米国去了,也不打声招呼,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孟浩君摇着手里的红酒,笑着说道:“那你恐怕没那个机会了,东海的‘缝纫大王’要倒了,他爸正忙着转移资产,他还回得来”。
陈洋故作惊讶道:“真的假的,听说只是米国那边削减了订单,不至于就这么跨掉吧”。
邓超接着说道:“我最近也听老爷子说风向不对,恐怕不是削减订单那么简单”。
郝伟皱了皱眉头,“难道米国人不穿衣服不成,我看只是暂时的贸易风波吧,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过段时间就好了”。
孟浩君看着陆山民,嘴角翘起一丝微笑,“山民兄弟,会不会觉得我们的聊天很无聊啊”。
陆山民笑了笑,“孟公子多虑了,听你们聊天,我能学到很多东西”。
“额”?“那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陆山民放下酒杯,“我不太懂,只能说说我的想法,说得不对你们还不要见笑”。
郝伟惊奇的看着陆山民,“山民兄弟,你还懂经济”?
陆山民笑了笑,“略懂一二”。
曾雅倩在一旁笑着说道:“大家到这里聚会,就是喝喝酒聊聊天,随便聊聊也无所谓”。
陆山民点了点头说道:“货物的往来流通交换频繁,才产生了经济学。但归根结底,经济的本质还是衣食住行,不管哪一样都需要生产,需要生产就需要制造业。米国这些年集中发展服务业和高新技术研发,制造业逐步萎缩,完全靠购买别国生产的产品,这就像建造没有基石的空中楼阁。
“再加上米国鼓励提前消费,老百姓人人负债,当这个空中楼阁无法承载的时候,负债的老百姓就会破产,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产业结构。我认为像刘凯家族那样的制造业不应该把海外业务这块完全寄托在米国身上,应该针对一些产业经济结构稳固的国家发展业务,否则像米国这样的大经济体国家,哪怕只是不小心翻起一个小浪花儿,就足以拍翻像刘凯家族企业那样的小舢板”。
除了曾雅倩,一桌子人都惊讶的看着陆山民,他们大概都知道陆山民是个山野村民,甚至孟浩君还以为陆山民是那种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山民。
倒不是认为陆山民这一番话有多高深,有些话在不少经济学期刊或者报纸上都看到过,他们惊讶的是这话从陆山民口中说出来。
就连很擅长掩藏表情的陈洋都露出了惊叹之色,一个小学毕业的山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番话。
孟浩君瞬间惊讶过后,淡淡的说道:“照你这么说,我国就只需要满头苦干制造业,把高新产业和服务业拱手让给那些发达国家去搞。可别忘了,服务业的成熟程度不仅代表着人民生活质量的进步,更代表着经济发展的成熟”。
陆山民笑了笑,“当然不是,高楼大厦不能没有地基,也不能没有高楼,否则怎么叫高楼大厦,我只是觉得产业链的搭配要有连续性,否则在一片繁华的景象之下很可能都是暗流涌动”。
郝伟一边听一边点头,对陆山民也是刮目相看。“我赞成山民的说法,经济稳定靠的是一连串的经济个体,其中一环缺失都容易产生经济问题”。
邓超也说道:“不仅仅是刘凯家,最近不少企业都出现了问题,这是个不好的信号”。
陆山民接着说道:“最近我看了不少经济方面的期刊杂志,我觉得米国的经济模式并不能完全适应华夏,不少企业发展过快,负债率太高,一旦国际经济出现问题,订单减少,无法还上银行贷款,资金链一断,恐怕会垮得很快”。
正说话间,陆山民忽然感觉到有一道凌冽的目光投向这边,转头看去,那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转眼消失,会所里到处都是人,搜索了半天也没发现那道目光从何而来。
曾雅倩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我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这边”。
曾雅倩回头看了看,也没有发现异样,“来这里的人都不简单,金帝会所暗中安排了不少高手确保安全,有人往这边看很正常”。
陆山民点了点头,这样高级别的会所,安保措施肯定会很周全。
“那个罗燕怎么回事?以前挺喜欢凑热闹的,今天怎么一言不发”。
曾雅倩得意的笑了笑,“你之所以能认识叶梓萱,就是靠罗燕上次把她带到这里来”。
见曾雅倩笑得很得意,陆山民笑了笑,轻声问道:“不会是你搞的鬼吧”?
曾雅倩笑了笑,“你猜”?
陆山民呵呵一笑,“这跟她今天反常的表现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就因为这事儿,叶家很不高兴,认为罗燕是有意诱骗叶梓萱到这里来,你也知道,叶家不喜欢叶梓萱跟我们这些富二代接触,在他们叶家人看来,我们这些富二代都是心思复杂的坏人,没安好心”。
陆山民愣了一下,“那我跟着她学数学,他们家也该会有意见吧”。
曾雅倩憋了憋嘴,“你是无良的富二代吗”?
“叶家早已经知道你跟着叶梓萱学习数学,到现在没有出面阻止,也就说明他们并不是太反对。叶家也不是毫不讲理,正常的朋友交往不会反对,否则叶梓萱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说着轻声说道:“多跟郝伟接触一下,他跟我们不一样”。
陆山民每日引导着内气贯通全身经脉,感知能力日渐提高,期间又有两三次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不过每次转头,那人都很好的隐藏在了跳舞的人群之中。
金帝会所总经理办公室,白斗狼叼着烟翘着二郎腿,一脸的不耐烦。
“陈然,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有事儿没事儿别往我这跑”。
陈然呵呵一笑,“狼哥,好久没见你了,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白斗狼皱了皱眉头,“少扯淡,你的身份在圈子里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我可不一样,金帝会所是青姐打造的秘密基地,我要是泄露了身份,那得拿脑袋交差”。
陈然点燃一根烟,笑着缓缓说道,“谁说海家的人就不能进入金帝会所了,狼哥,你太小心了,要是海家的人从来不出现在金帝会所,那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斗狼冷哼一声,“说吧,什么事儿”?
陈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狼哥,你也知道为什么青姐把我这一员大将放在百汇区,东海这几年发展很快,很多区域都发展成熟,青姐高瞻远瞩把我放在百汇区,就是提早看到了百汇区的发展潜力,这几年,我把整个百汇区摸得清清楚楚,上面的事情当然是集团出面打点,下面的事情我早已是把各个渠道疏理得顺顺当当,罗兴和常赞这两条地头蛇也被我驯服得服服帖帖”。
“我这里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集团能早点进入百汇区的整体开发,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白斗狼眉头微皱,“你说的是天京来的宏图安保公司吧”。
陈然点了点头,“对,宏图安保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安保公司,它的业务向来是在北边和西边,从来不涉及东海的业务,它要来东海打市场本来对我们也没什么影响,关键是它一个安保公司不去繁华的几个市区拓展业务,偏偏把分公司总部设在了百汇区这个待开发的落后区域,来了之后也没有发展他们的安保业务,而是开了家拳馆,这明显是来找茬的吧”。
白斗狼吸了口烟,“这事儿你应该向青姐汇报”。
“已经汇报了,青姐什么指示都没有,所以我才来找你聊聊”。
白斗狼皱了皱眉头,“你是觉得宏图安保的目的不是到东海来拓展安保业务那么简单”。
陈然点了点头,“对,我觉得他们是盯准了百汇区以及附近几个区的开发”。
白斗狼眉头紧皱,“搞开发最困难的无非是两点,一是从上面拿到项目,二是要摆平当地居民的拆迁,这宏图安保更像是来打前站的”。
陈然愁眉苦脸的的说道:“宏图安保来了之后,势必会争取当地的力量结盟,要是没有那档子事儿我分分钟碾压它,但是现在,你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办啊,青姐也不发个话”。
白斗狼倒吸了口气,“确实不好办,把陆山民放到直港大道是青姐定的计划,为的就是引出陆山民背后的势力,现在陆山民和常赞势同水火,一旦常赞被逼到一定程度,面对你和宏图安保,势必不会选择你”。
“问题就出在这里,要是没有陆山民的事儿,管他什么安保公司,毕竟只是外来户,他常赞永远只能臣服于我。但是现在的形势,恐怕会把他逼向另一方,要是这样,我这几年的功夫就白费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陈然咬了咬牙,“我现在恨不得把陆山民一巴掌拍死”。
白斗狼不屑的笑了笑,“你敢吗”?
陈然一脸的无奈,“我要是真这么做,先别说陆山民那小子背后的势力会不会找我拼命,青姐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
白斗狼笑了笑,“所以说你不用纠结,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青姐最关心的是什么?不是金钱,而是海爷当年的仇?陆山民是青姐报仇的合作伙伴,事关报仇大计,孰轻孰重你还不明白,青姐什么都没说,就等于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陈然无奈的摇了摇头,“青姐和陆山民背后的人就那么自信陆山民能斗得过常赞?你我都清楚,常赞可不是王大虎,水深得很”。
白斗狼也是眉头微皱,“磨刀石要是不够厚,怎么能磨出锋利的刀剑,我见过陆山民,除了青姐,他是我见过的人当中眼神最锋利的人。你看看青姐就知道,这样的人很可怕,遭遇的打击越沉重,爆发的潜力越巨大。”
白斗狼接着说道:“他背后的人是连青姐都不得不谨慎对待的人物,那样的人物悉心培养了他二十年,如果连一个常赞都搞不定,那也不值得青姐重视了”。
“砰砰砰”,办公室门敲响。
“进来”。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看了眼陈然,欲言又止。
白斗狼淡淡道:“说吧”。
“狼哥,每一次观察都被陆山民发现了,要不是会所人多吵杂,他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
白斗狼点了点头,“出去吧”。
白斗狼呵呵一笑,“看到没有,他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已经不输于你我”。弹了弹烟灰接着说道:“他现在缺的不是武力值的高低,而是对这个社会的了解,以及对人心人性的把控,这种深层次的认知,不亲身在其中走一遭,是无法体会不到其中的真意的”。
陈然点了点头,“那倒也是,你我走到今时今日,经历过的生死数都数不过来”。
白斗狼笑了笑,“所以他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你该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情”。
陈然期待的望着白斗狼,“这也是我来的目的,金帝会所来往的人非富即贵,也是青姐最大的消息来源地”。
白斗狼淡淡说道:“宏图安保这次来的人叫柳依依,是宏图安保集团董事长的孙女儿”。
陈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大阵仗,连嫡系都派出来了”。
白斗狼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所以你不是该问青姐怎么办,而是向青姐申请多给你安排些力量,否则这壶儿够得你喝”。
陈然冷哼一声,“那就不必了,一个娘们儿都收拾不了,我陈然就白混了这么多年”。
白斗狼呵呵一笑,“这句话你最好不要让青姐听到”。
陈然切了一声,“她能跟青姐相提并论吗”!
白斗狼一脸严肃的说道:“柳家在天京都算得上名门望族,培养出来的子女不会差,这个柳依依刚到东海几天就和孟家接上了头,如果我猜得没错,金桂集团的安保业务很快就会落到这个女人手中”。
陈然皱了皱眉头,“这么说,这女人还挺有本事,一个外来人,这么快就拉到了孟家这个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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