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大先生走了。


    走的一点都不安详。


    没人给他烧纸。


    更没人给他收尸。


    当然，也没有尸体可收。


    凌逸用大道，直接将西门大的尸体分解成无尽的能量，用来滋养这座仙王殿。


    周棠靠在凌逸肩头，静静坐在一座高山的大石头上，幽幽的道：“可惜没能找到当年他们用来封印我亲人和族人的那些封灵晶体。”


    凌逸安慰道：“会找到的！”


    这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随手一挥，一些封灵晶体飘落在两人面前。


    两人一起回头。


    看见那跟周棠面容有着几分相似的仙王神念身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些东西，被他们深埋在这里的某个禁区中，过去我不知道封印的居然是我的后人……”


    周宣解释道。


    周棠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个老祖宗，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他。


    周宣倒是主动说道：“对不起，那件事，我向你道歉。”


    周棠微微皱了皱眉，问道：“真心的吗？”


    周宣笑：“真心的，特别认真，特别诚恳。”


    周棠又问道：“为什么呢？”


    周宣轻叹一声，背着手，来到两人身边，望着远方仙王殿内的大好山河，幽幽道：“有些时候，活太久，就会忘记了为什么而活，到最后，就只想着活了。”


    好有道理的样子，但怎么感觉是废话呢？


    凌逸心中腹诽。


    这时候，周宣又道：“实际上，我这道残存的神念，在这座仙王殿内，沉睡了太久岁月，刚刚醒来的时候，甚至曾一度连自己是谁，都需要思考很久。也忘却了太多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我只是一道残存的神念，并非真灵体，主意识早已消散。直到遇见你们，我才算真正的……又活过来了。但这样的时光，已经不多了。任何一个残留在仙王殿中的意识体，情况都不会比我好多少。”


    他说着，指尖出现一道宛若星光的东西，那东西看似极小，若一粒尘埃，但若是用神识探过去，便会发现，这东西宛若一颗无比宏大的星辰！


    大到不可思议！


    “这里面，封印着我所有的法与道，以及当年遗留下来的一些资源、法器什么的，就都留给你们吧。”


    周宣将这点星光，抛给周棠。


    周棠下意识的想要拍开，但这点星光，却直接缠绕在她的指尖，上下跳动，宛若活物一般。


    “不要拒绝，你是我的血亲后人，这点，无论你轮回多少次，都是改变不了。”周宣轻声叹息，“放心，我也不会再生出害你们的心思。”


    “实际上，这段时间，正是你们两个年轻人，让我重新又找回了活着的感觉，也回忆起了太多早已经忘记的往事。我每天都在具现那些记忆中的往事，看着自己的过往生平，愈发惭愧当初会做出那种事情……”


    周棠看着指尖这点星光，然后看了一眼周宣，认真说道：“若是这样，那我原谅你了。”


    周宣笑着，眼圈突然红了一下，然后掩饰道：“对了，你们将来不要在这里生活，这片星空，是被诅咒过的地方。你们不入仙王层级还好，一旦踏入到那个领域，便会发生不祥。”


    “去一个叫三十三层天的地方……想要在那里立足，也并不容易，但相信凭借你们的智慧，应该能够找到突破口。”


    “记住，离开了这里，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他一脸认真看着周棠说，然后又看向凌逸：“你比她更成熟，你看着她，虽然我不说，你们也未必会做，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们，不要去寻找神族灭亡的原因……”


    说这番话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整座仙王殿内，充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宏大气息！


    “我用大道隔绝一切，才敢跟你们这样畅所欲言！”


    “千万千万不要去追寻原因！”


    周宣一脸严肃的警告。


    当年，同样的警告，罗蓁也对凌逸说过。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


    “另外，我看你们施展的大术，有些应该出自罗蓁……是不是她也将传承给了你们？”


    周宣突然问道。


    凌逸点点头。


    “她人不错。”周宣点点头，随后提醒道：“但是……她心眼不大。所以，可能对当年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致死都耿耿于怀。”


    凌逸：“……”


    这位老婆家的老祖宗，看来很了解自己师父啊？


    “如果她说过，要你们以后去三十三层天找一些人报仇的话，千万不要去。”周宣一脸认真的说道：“她死都死了，何必在意那么多？背叛也好，出卖也好，其实如今想来，都早已是过眼烟云，都早已经变成了历史，变成了岁月长河中一朵微不足道的小浪花。”


    “您是怕我们不是对手吗？”凌逸问道。


    周宣看了看他，无比肯定的道：“当然，你们肯定不是对手！”


    凌逸：“……”


    周棠：“……”


    虽然很无语，但两人其实也是服气的。


    按照罗蓁的说法，那些人当年就是仙王，提前离开了这个世界，活到今天，一身境界怕是更加深不可测。


    说他们两人不是人家的对手，还真没毛病。


    “那我们学了她的大术，我甚至还学了她的心法，继承了她的衣钵，如果那些人发现，来找我们麻烦，不是也一样？”凌逸看着周宣说道。


    周宣摇头：“找你们麻烦？仙王？别想了，如果真能去到三十三层天，就好好在那边生活。听说那地方广袤无垠，每一层天，都包含着无量计的大千世界，宏大到不可思议！或许你们永远都不会见面。就算见了面，你们不动用心法，不使用大术，又有谁会发现你们？”


    周宣认真解释：“那地方跟这片诅咒之地不一样，虽然也有纷争打斗，但总体却比这星门世界祥和得多！”


    “总之，如果她说过类似的话……嗯，看起来她真的说过，但你们千万不要听她的。”


    周宣像是要把一辈子的话，一股脑的都对两人讲完。


    说完这些之后，他干脆当着凌逸的面，给周棠讲起法来！


    想要成就仙王，就一定得彻底走出属于自己的路，实际上成就大圣也是如此。


    到了仙王这个领域，更是得自己创造心法，创造神通大术才行。


    如果始终遵循着前人的路，学习着前人的法与道，那也终将与仙王这个领域无缘。


    话虽如此，但前人那些经验，依然还是特别宝贵的。


    有人扶着走过最艰难的那段路，跟没人理会，结果也是截然不同的。


    周棠也终于打开了心房，不再生这位老祖宗的气。


    随着时间，渐渐发现这位老祖宗其实人很好，也很风趣幽默。


    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或许这就是人性中潜藏在最深处的恶的一面。


    就像周宣自己说的那样，活太久了，已经忘记为什么而活，只单纯的想活着了。


    凌逸在一旁听着，同样也是获益匪浅。


    他在不停的相互印证着。


    从两人的反应上，周宣就能感觉到这两人才是真正的优秀。


    那些星门大圣也很优秀，不然也不可能晋升到这个领域中来。


    但到了大圣境之后，他们那些人也就几乎用尽了自身的全部潜能。


    无论他们再继续付出多少的努力，这一生的成就，也就止步于此了，其实是没有机会更进一步的。


    但周宣在凌逸和周棠身上，看见了无数种可能！


    他稍微推演一番，甚至有些吃惊的发现，这两人如今的资质，竟比彼时的他还要出色！


    这结果，让他既感到欣慰，又有些无语。


    其实任何一个能成就仙王的人，全都是万亿生灵中可以独占鳌头那种。


    这种天资，自然有足够的自信，和足够的资格，去睥睨众生。


    但当有朝一日，遇见一个……不对，是两个比自己还要优秀的人时，那种感觉，其实挺复杂的。


    开心肯定是开心，毕竟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自己直系后人，另一个，也不是外人。


    但同时也有一股淡淡的失落。


    自己……终究不是这片星空下的最强者。


    不过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周宣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继续给两人讲经传法。


    仙王亲自讲经，这待遇……凌逸也就只有过一次而已。


    而相比之下，周宣显然比罗蓁更适合做一个老师。


    他的讲解，要比罗蓁更加细致，也更加直观。


    就这样，时间匆匆过去数百年。


    终于到了要告别的时候。


    周棠生出了和当年凌逸一样的心绪，她看着周宣：“老祖宗，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


    周宣坦然一笑：“能有一道残念苟活至今，亲眼看见自己的直系后人，这已经是天大的气运，不要感到遗憾，至少我无遗憾！世间万物生灵，终有一死，就连这浩瀚无疆的宏大宇宙，都有寂灭的那天，又有谁敢说自己真的能万世长存呢？”


    “或许有朝一日，你们到了我当年那种境界，会更加明白这些道理。”


    “或许你们有一天会超越仙王这个层级，去看见真正的……更高级的世界，可能在那里，你们说不定还会见到我呢！哈哈哈！”


    周宣爽朗的笑着，眼神中也露出了那么一丝淡淡的不舍。


    但却依然很决绝的，就像当年的罗蓁那样，跟两人挥手告别之后，踏步前去，不再回头。